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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丽玲小脸绷着，气恨恨也不用筷子了，直接用手拿了一个，跟啃木疙瘩一样上下牙气鼓鼓的使劲儿咬了一大口，顿时婴儿拳头大小的包子就没了一半儿，露出里面的霉干菜肉馅儿来，丰富的油脂在白嫩嫩的包子皮儿里显得特别的诱人……和无辜。
张老头倒是叹口气，也把筷子甩一边，徒手在素的那屉里摸了一个也往嘴里塞去，只是吃相就没他孙女那边豪气逼人了。“唉，难道还真是这戚大奶奶有心算无心，头一回递包子来就没安好心？”
“吃是你要吃的，你自己巴巴的给人写了匾要我送去，就为了换几匣子松子玉米饼回来的。人家顺带送了包子来，也是你自己巴巴的腆着老脸跟人家说要吃这个那个馅儿的……”张丽玲翻了个白眼。当初她次次觉得戚大奶奶不寻常的时候，都是眼前这洞庭湖的老麻雀拍板儿说人家没问题。现在好了吧，简直就是把老头子的脸挂在玉扁斋的匾上了。听说尚京几家有名的点心和包子铺儿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，若不是玉扁斋的门面太小，又有张首辅的名头，几个铺子怕是早就下手把这后起之秀给掐得死死的了。
听孙女发一通牢骚，张老头已经三个包子下肚了，颇有种老马失蹄的感觉。他又拿起第四个包子，“不行。我让人去那铺子里访访，她戚大奶奶要真是那般鬼机灵，我还真帮她卖包子去不成……不行不行！”说着张老头又招手叫了那管家进来，如此这般的吩咐几句，那管家才点点头出去了。
今日张老头不当值，用完了早饭，就和孙女俩你瞪着我我瞪着你，直到一个多时辰之后管家带着个布衣书生打扮的小厮进来。
“小的装成书生去的玉扁斋，去的时辰不早了，倒是没那么多排队的人买。小的说，听闻首辅大人最爱吃的就是您家的包子和点心，让掌柜的给小的照首辅大人的口味来几样。”
“那掌柜的怎么说？”张丽玲坐直了身子直直盯着那小厮。
“那掌柜说，小伙子你别听外头瞎说，什么首辅大人的口味，我这门小店小的，可不曾有什么首辅大人光顾。小伙子莫听人瞎说了，倒是有几样点心和包子，回回像您这样的读书人来了都是爱买的，要不要尝尝？”那小厮双手抄在身前，把掌柜的话原模原样的一字字学出来。
张丽玲古怪的看看张老头，张老头也略略有些诧异，“那掌柜的是个什么样的人？”
“回大人，是个嬷嬷，三四十许，外地口音，面相老实。找钱给小的时候，还让小的当面数一遍，别弄错了。铺子里干净整洁，铺面的确小的很，不过生意挺好的。小的进去买之前，就让人先进去跟着别人排队，也没听到掌柜的和伙计们乱掰扯咱们张府的。”
张老头点点头，冲管家的说道，“再盯几天，多派些人，只要开张，特别是人多的时候，就一个接一个的进去排队。时不时探探口气，也要听听其他去买东西的怎么个说法的。”
管家了悟的出去了。张丽玲却还是苦着个脸，“起先我不信她，您偏信她。现在您又不信她了，唉……”
张丽玲这声焦躁的叹息，透露了太多的情绪。又是烦闷，又是怕被骗之前的恐惧。
张老头盯着张丽玲，好半晌才板着脸说道，“这世上哪里那么容易有绝对的朋友。就是没有戚大奶奶这事儿，就你那几个小伙伴儿，等我致仕，你们各自出嫁，要么一辈子没机会见面，就是再见面，也要看夫家都是什么关系。难道你还以为一直跟过家家似的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么？”
张丽玲愁眉苦脸，想不到祖父会这样严词教训她。“那不一样。景妍和婉露，我心里早有这准备。可是戚大奶奶，严太夫人即便还在世，她也算不得完全是南山侯府的人，我日后……我日后怎么样且不好说，可是她却是已经有定数的……”
“你错了。”张老头站起身来，脸上更黑，“她有没有定数，那得看戚家大爷有没有定数。戚家老大看着不过是个小小武官，哪天会有什么样的声势，谁也不知道。不是我要你信谁，你就信谁，我要怀疑谁，你就得怀疑谁。三十年河东，四十年河西，到什么交情，说什么话。”
说完张老头就背着手出去了。剩下张丽玲怔怔的趴在桌子边儿发呆。
有没有被一个丫头片子骗，张老头觉得并不重要。前几年看着孙女跟邹家和余家两个小姑娘一起玩，他还挺开心的。觉得孙女在家娇纵，出门还是有心眼儿的，挑的两个小伙伴儿不错，他让儿媳妇去打听过了，品行都是尚京小姑娘里拔尖儿的。
张丽玲的父亲，一直是个沉迷于画作的痴人，小丫头自小跟着他这老头子的时日多，张老头回回听外头人夸赞孙女沉稳持重，都只是礼貌的笑笑，心里并不高兴。小孩子该有的活泼，张扬，在孙女身上都大大的打了折扣。从小孙女就是摸书本比摸玩的东西多，所以孙女的那两个小朋友，张老头觉得挺好的。
可是自从这个戚大奶奶出现，邹余两家的丫头就不够看了。起初张老头肯定是有防备之心的，不然他也不会频频跟戚大奶奶接触。不得不说，张老头一度觉得，孙女这个新玩伴儿不错，女孩子家天天画画作诗品茶有什么用，戚大奶奶不比孙女才识差，当然，他也不承认自家孙女脑子就比不过人家了，只是戚大奶奶，在聪明才智之外，多了许多烟火气。
张丽玲也不小了，也是该有些烟火气了。总不能到了夫家，管起家来都照书念吧。所以张老头觉得，嗯，南山侯府别的本事没看出来，这挑的孙媳妇，倒是有一手，反正他瞧着没几家的孙媳妇比得上这位的。假以时日，若是戚家老大不是那胸无大志的纨绔子弟，有戚大奶奶在内帮扶，玉扁胡同戚家的未来，还真是难以说个定数的。所以他兴致勃勃的送了两块匾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