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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55.第 155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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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这章超好看!  《闲唐》/春溪笛晓

    第五章

    这是什么?

    这是李元婴辛辛苦苦扫描《九成宫醴泉铭》换来的任务奖励, 据说加点冰好喝,李元婴便交给戴亭去捣弄,自己负责享受成果。他大大方方地跟李治介绍:“冰可乐。”

    李治没听说过, 犹豫地问:“不是酒吧?”大唐从马上取天下, 男孩儿没有不喝酒的,不过这又不是宴饮之时, 李治不敢喝,怕喝醉误事。

    李元婴道:“不是。”他接过自己那杯冰可乐抿了一口,没游说李治赶紧喝, 而是把目光转向场下。杜荷和房遗爱还是下场了, 看起来要在马球场上一决高下, 刺激!

    李治见李元婴自己都喝了, 也没抵住诱惑,捧起碧玉杯尝了一口。冰凉的可乐入喉,有点冰,有点甜,还带着点气泡在嘴里迸开的奇妙口感, 一下子把李治征服了。李治浑身舒爽, 对李元婴说道:“好喝!”

    “不好喝我干嘛带来喝, ”李元婴的注意力被场中的房杜两人吸引了过去,啧啧称奇, “老房和老杜感情挺好, 他们儿子感情却不咋地, 真是稀奇啊。”

    岂止不咋地, 瞧瞧他们的凶狠样,简直是要在马球场上直接打起来!

    李治听到李元婴的称呼,额角抽了抽,终归没开口纠正。李元婴从小天不怕地不怕,称呼这种小事没人和他较真——省得气坏了自己。

    李治也把目光转到球场中。

    他们说话间,杜荷竟一球瞄准房遗爱胯/下骏马的眼睛凶狠击去!

    若不是房遗爱避退及时,他的马怕是要因为眼睛被击中的剧痛而发狂!

    李治暗暗心惊,不由自主地往李二陛下那边看了眼,却见李二陛下只是平静地看着杜荷他们在场中拼斗,脸上瞧不出喜怒。

    李元婴看得津津有味,把一杯可乐都喝空了,转头让戴亭给自己再到一边,余光却瞧见李治往他爹那边看。

    李元婴捅捅李治,奇怪地问道:“你不看球,看你父皇作甚?想去你父皇身边待着就去呗,害什么羞啊!”

    李治对上李元婴澄澈明亮的眼睛,摇摇头说:“我没想去,就是想看看父皇有没有看出什么来。”

    李元婴闻言也往李二陛下那边看去,想瞅瞅李二陛下是不是真不追究刚才杜荷和房遗爱打群架的事。不想他才转头,就撞上李二陛下扫过来的锐利眼神。

    李元婴一激灵,赶紧转开眼,在心里暗暗嘀咕:这就是他不喜欢往皇兄身边凑的原因了!他这二哥总是用“这坏事是你干的吧”的眼神瞧他,一点都没有兄弟情义!

    虽说,坏事大多是他干的没错,可李二陛下也不能这样啊!就不能给弟弟一点点信任吗?

    另一边,李二陛下已经从房玄龄口里得知事情始末。房玄龄先是请罪说自己教子不严,而后才表示刚才两边会打起来完全是事出有因,不知谁用弹弓弹了杜荷一下,杜荷以为是他儿子干的,转过头来找他儿子算账。但是,一起来的人和旁边的小吏都能作证,他儿子绝对没有动弹弓。

    房玄龄为人稳重谨慎,只阐明事实,没告谁的状,但李二陛下听完房玄龄的话后还是直接锁定了嫌疑人:李元婴。

    这种混账事,只有李元婴会干!

    好在有李二陛下在旁观赛,马球场中的两队人马也只是厮斗得比平时激烈一些,并没有真的打起来。最终房遗爱以极小的优势胜出,昂首挺胸地下马朝李二陛下行礼。

    下一场,轮到年长些的皇子皇女们上场,三皇子李恪等人正在场中热身。

    李二陛下不甚在意少年间的小恩怨,只准备逮无法无天的李元婴来教训教训。

    他让人去把李元婴叫来。

    李元婴听李二陛下召见自己,心里有点忐忑,迈开脚走过去,带着满脸的无辜和好奇问道:“皇兄寻我有事吗?”

    李二陛下道:“你再给我说说,方才遗爱他们是怎么打起来的?”

    见李二陛下眼神不善,房玄龄又脸色不好地杵在一旁,李元婴眼珠子一转,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,说道:“本来我不想说的,但皇兄您问起了,我只好说说啦。我觉得会发生这种事,得怪老房!”

    在李元婴的认知里,李二陛下是他二哥,那他和李二陛下是一辈的;而房玄龄嘛,和李二陛下也是一辈的,四舍五入等于他和房玄龄是同辈,叫声老房没问题!

    房玄龄听李元婴这么说,差点一口血喷出来。他都没打算和李元婴计较,这小子竟还敢扯上他!

    房玄龄一时没忍住,追问道:“怎么怪我了?”

    李元婴理所当然地说:“子不教,父之过!老房你看,遗爱贤侄也不小了,又不是和我一样才八/九岁,应当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才是,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动手呢?老房你一向老成持重,瞧着遗爱贤侄这般冲动,我真不敢相信他是你的儿子。我听说,你家夫人很凶悍,但老房你也不能因为惧内而放松对遗爱贤侄的管教啊!”

    李二陛下听李元婴滔滔不绝地教育起房玄龄来,额头青筋突突直跳。

    要这小子写文章,他一整天连个屁都憋不出来,到胡搅蛮缠时倒是能口若悬河了!

    见李元婴还有继续下去的劲头,李二陛下怒声斥道:“够了,闭嘴!”

    李元婴乖乖闭嘴。

    房玄龄再次苦笑请罪:“确实是臣教子无方。”

    李二陛下朝房玄龄摆摆手,让房玄龄别再在意这事儿。他看见李元婴就来气,直接下令:“你给朕回去把《礼记》抄一遍,不抄完不许出门!”

    李元婴见李二陛下已经给自己定了罪,没办法了,只能蔫耷耷地跟着李二陛下指定来监督他的禁卫走。

    兕子三人在旁有些焦急,想开口帮李元婴说情却不知该怎么帮。她们都不晓得李二陛下为什么要罚李元婴!

    李治倒是知晓内情,他原本一直在旁边没敢吭声。见李元婴耷头耷脑、很不开心,李治才上前吞吞吐吐地认错:“……父皇,这事我也有份。”

    李二陛下听李治主动坦白,看了他一眼,没追根究底,只说道:“那就去和你幺叔一起抄书。”

    李治立刻拔腿追上李元婴。

    李元婴听李治说他也领了罚,看李治的眼神跟看傻子似的:“你干嘛这么傻,你不认谁会知道!”

    李治认真说道:“你一个人被罚,我心里不安宁。”

    李元婴觉得这侄子真是傻,不过傻得还蛮可爱。叔侄俩一同去藏书的地方翻出一卷《礼记》,一看,傻眼了,字这么多?!

    这么一本书抄完,怕是要把手抄废了!

    这年头的书不是一页一页的那种,而是卷成一卷,《礼记》摊开后贼长,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小字,李元婴还没看已经开始犯晕。李元婴嘀咕:“皇兄不是挑字最多的书给我抄吧?”

    李治道:“应该是觉得我们不知礼。”

    李元婴哼道:“不是我们,是我。本来只罚我一个的,是你自己自讨苦吃!”对于李二陛下这种罚人还要拐着弯儿骂骂他的行为,李元婴很不满。

    李治说:“我们还是赶紧抄吧,要不然抄到明天都抄不完。”

    李元婴最不爱写字,可李二陛下不可能让他蒙混过去,只好与李治分坐两边开始抄书。

    反正都要抄了,李元婴索性边抄边瞅瞅《礼记》到底写了啥,回头去万界图书馆换点好东西。一读之下,李元婴觉得这书可真了不得,衣食住行、婚葬祭祀、礼乐教育、为人处世,什么都管!若是凡事都要照着这《礼记》来活,不知该多累!

    幸亏他不是读书人!

    李元婴边读边抄,抄得认真又专注,称得上是心无旁骛。

    李二陛下遣开身边的人找过去时夕阳已西斜,他没让人惊动屋内的两人,站在门外看了两个小子一会儿才踱步进去。

    李治先注意到李二陛下的到来,想要起身行礼,却感觉两腿一阵酸痛,根本站不起来——坐太久,腿麻了!

    李治这番动作惊动了抄得入神的李元婴。

    李元婴抬头一看,只见李二陛下站在不远处瞥着他们。李元婴坚信会哭的孩子有糖吃,当即把手里的纸笔一扔,和李二陛下诉苦:“皇兄,我腿麻了,手也麻了!”他把自己面前那一摞字迹十分豪迈的“抄书成果”捧给李二陛下看,可怜巴巴地问,“您看我们已经抄了这么多,能不能不抄了?”

    李二陛下看了眼李元婴手里那摞壮观的书稿,再看了眼李治那薄了一大半的书稿,上前拿起来检查。一看李元婴写的字,李二陛下就想骂人:这能叫字吗?其中几张甚至只胡乱涂了几笔,就把一张纸塞得满满当当!白瞎了这些上好的纸张!

    再去检查李治写的,李二陛下才神色稍霁,转头朝李元婴开骂:先骂他到哪都不消停,一天到晚只知道胡作非为;再骂他抄书都不好好抄,白白糟蹋了那么多好纸;最后还要翻旧账,把李元婴这几年来干的混账事都数落一遍!

    李元婴打小练就滚刀肉一般的脸皮,李二陛下骂什么他都乖巧点头,老实认错,认真反省!

    李二陛下一阵无力,只能问李治:“说吧,这次又是为什么找上遗爱他们?”

    李治忍不住看向李元婴,想和李元婴交流一下意见。

    李二陛下见状板着脸骂道:“别看他,你自己说!”

    李治没办法,只好老老实实把事情都交待了。

    听到两个半大小子要帮城阳考校未来驸马,李二陛下有些啼笑皆非。不过,李元婴对城阳她们是真的好,当真是把自己摆在叔叔的位置上替她们考虑。

    李二陛下道:“我给城阳选的驸马自然是悉心挑过的,哪用你们操心?”瞥见李元婴和李治在揉手腕,李二陛下无奈摆手,“罢了,都不用抄了,去用膳吧。”

    李元婴好歹是自幼在大安宫和太极宫长大的,哪怕册封仪式比较正式,于李元婴而言也是不难的。

    李元婴还特地邀请魏征、萧德言过来观礼,他没请的孔颖达等人也被李二陛下请了过来,于封王而言算是十分隆重了。

    李元婴唯一遗憾的是,他娘柳宝林不在这儿,不能亲眼看着他封王。

    李二陛下见李元婴与萧德言瞧着很亲厚,颇有些稀奇。

    去年他儿子李泰上书要修一本叫《括地志》的书,李二陛下便让时任萧德言等人前去协助李泰修书。照理说萧德言应当在李泰那边才是,怎地竟让李元婴给请来了?

    李二陛下走到萧德言身边问道:“这小子可是时常去缠扰萧卿?”

    萧德言年事已高,经历过不少风浪,在御前并不紧张。他笑着看了眼一旁的魏征,语带调侃:“还是魏侍中牵的线。”

    魏征现在是门下省长官,专门管着李二陛下的各种诏令,他认为可行的会署个名签发下去,认为不适合的打回让李二陛下召人重新拟定章程。李二陛下用他用得顺手,哪怕贞观十年已经给他升职为特进、地位仅次于三师,门下省那边的侍中之职还是由他兼管着。

    被萧德言点了名,魏征应道:“修《群书治要》时,臣曾与萧学士畅谈多日,自认治《论语》不如萧学士精透,是以推荐殿下去向萧学士请教。”

    李二陛下便问萧德言:“元婴学得如何?”

    李元婴一听这个问题,立即期待地看向萧德言,眼睛里头亮晶晶的,明显写着“今天是我册封的好日子,说点好话夸夸我吧”。

    萧德言一乐,遂了他的意:“殿下聪慧过人,读书也肯下功夫,怕是要不了多久臣就教无可教了。”

    李元婴爱听这话,尾巴都要翘起来了,满脸都是骄傲和得意。

    既然是李元婴的生辰,李二陛下和孔颖达难得没有出言打击他,都对他宽勉了几句,让他往后不可再胡闹。

    册封礼过去后,萧德言等人还给他送了礼,连孔颖达都送他一方好砚台。

    李元婴高高兴兴地收了礼,心里却暗暗嘀咕:老孔莫不是讽刺他字写得不好才送他砚台?

    大伙一起吃了顿饭,各自散了,李元婴把册封诏书收好,大咧咧地和李治说起自己对孔颖达那份礼物的猜疑来。

    李治道:“魏侍中还送你墨锭,你怎么不这样想?”

    李元婴哼道:“那怎么能一样!”

    老魏对他可好了,还有姝妹妹这么好的孙女,孔颖达又没有可爱的孙女!就算有可爱的孙女,也没有姝妹妹厉害!

    李治懒得理他,走了。

    李治一走,李元婴觉得有些寂寞,想了想,又去了藏书楼那边。在老地方看到武才人后,李元婴早见怪不怪了,拿出书单托她帮忙找书,还忍不住和她说起孔颖达给他送砚台和魏征给他送墨锭的事。

    他也觉得稀奇,怎么他会觉得孔颖达在讽刺他,却不会觉得魏征也是讽刺他呢?

    武才人道:“那你可以多看一卷书。”

    李元婴奇道:“什么书?”

    武才人伸出纤细的手轻松从书架上取下一卷书递给李元婴。

    李元婴摊开一看,疑惑地说:“《韩子》?”

    武才人点头。

    李元婴将信将疑地把《韩子》搁在他要找的书前头,抱着书跑了。

    武才人看着李元婴领着人离开的背影,唇角不由自主地染上了一丝笑。

    深宫之中人人都活得深沉,唯独这小孩无惧无畏,日子过得放纵又肆意。

    她真好奇他以后会变成什么样的人,是被皇家的无情磨光了如今的天真快活,还是会活出别人想不到的一生?

    李元婴可不管武才人有没有对自己生出好奇心,他抱着书回到住处,先拿起那卷《韩子》看了起来。

    《韩子》分了许多卷,武才人给他取的是“说难”那一卷,字数并不算多。

    李元婴这段时间读的大多是《论语》和《礼记》的相关著述,并没有涉足法家的书。

    乍看之下,李元婴只觉这《韩子》颇具趣味,等看完了,他也明白武才人为什么让他看这本书了。

    里头一个故事正好与他的疑惑有关,大意是有家人家里的墙被冲塌了,儿子与邻居都劝他赶紧修,否则要被人从那里潜入偷东西。结果第二天真的被偷了,他就夸儿子聪明,并怀疑东西是邻居偷的!

    后头还有一个故事,讲的是一个人初时很得君主宠爱,母亲病重时逾矩驾君王的马车去探看,君王赞叹说:“他多么孝顺啊,焦急得连规矩都忘了!”另一次,这人咬了一口桃子,发现很甜,便将桃子递给君王吃。君王又赞叹:“他多爱我啊,吃到甜的桃子就分给我吃!”后来这人失宠了,君王看到他就觉得厌烦,竟骂道:“这人胆大包天、目无王法,敢驾驶君王才能用的马车,还将吃过的桃子给我吃!”

    这说明同一件事,关系不同便会有不同的看法!

    韩子还说,龙有逆鳞,君王也有,想要让成功进言,就不能触及君王的逆鳞!

    李元婴特别喜欢这篇《说难》,又跑了一趟藏书楼,把韩子的书全找出来抱回去细看。

    第二天去讲堂时,李元婴不仅因为封王换了身新行头,还抱着几卷崭新的《韩子》。

    李治也没看过《韩子》,见夫子还没到,便取了一卷打开看了起来。

    巧的是,李治拿的是一本《五蠹》,韩非在《五蠹》中写了国家有五种蛀虫,一种是埋头搞学问的(儒家),一种是靠言谈蛊惑人的纵横家,一种是任侠而不受管束的游侠儿,一种是依靠依附贵族来逃避徭役之人,还有则是商贾和工匠!

    韩非还讽刺,让搞学问的用礼义来治国,无异于愚蠢的农夫守株待兔!

    守株待兔这事儿写得特别生动,李治看了悚然而惊,感觉自己都快被韩非说服了。

    见李元婴拿着另一卷在看,李治忍不住问:“幺叔,这书你从哪翻出来的?”

    李元婴道:“藏书楼找的啊。”

    李元婴见李治一脸被《韩子》震住的表情,抽走李治手上那卷《五蠹》,把自己手里的《八奸》换给李治。

    《八奸》比较短,说的是君王身边的一些奸邪之人,包括并不限于君王老婆、君王兄弟、君王侍从以及君王手底下那些搞事情的大臣。

    李元婴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被包括在《八奸》里,还津津有味地说:“这书写得真有趣啊,他真是什么都敢写,怪不得被杀了呢。”

    瞧瞧这扫射范围,简直是在说“大王啊,你身边全是奸人,千万得提防所有人啊”!

    你说别人不杀他,怎么睡得着觉哟!

    李治接过《八奸》看完后,李元婴也把《五蠹》看完了。

    他对韩子的胆量极其敬佩!

    刚才的八奸还是只喷了君王身边的人,这五蠹是要把老百姓也全扫进去了!除了安分种地的农民,剩下的全是奸佞和蛀虫,管你什么读书人、什么商人匠人,全都不是好东西!